职业打假人赵高峰正在超市查验货品。杨绪忠摄
315前夕，职业打假人赵高峰正忙着处理两起行政诉讼案。这两起案子他都是原告。他认为市场监管部门没有依法受理查处自己举报投诉的线索。
“我就是职业打假人，没什么好隐瞒的。靠自己努力，合法赚取收入，而且从客观上还促进消费环境的改善，何乐而不为呢？”今年35岁的赵高峰对记者坦言。
打假缘于“正义感”
身材壮实微胖、脸上常带着笑意的赵高峰是河南人，高中未毕业就外出务工了。2008年他来到宁波，在一家知名服装企业上班。当时，公司存在克扣加班费的情况。为了讨回应得的工资，他自学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劳动法》等相关法律知识、收集相关案例，通过仲裁、诉讼，他最终成功维权，获得足额的工资赔偿。“这段经历，算是我借助法律手段、走向职业打假之路的‘启蒙老师’吧！”赵高峰说。
2011年，他在鄞州区石碶街道一家规模不小的超市购物时，看到货架上过期食品众多，既惊讶又气愤，觉得商家太不负责任，便一口气花300多元买了满满一推车货品，主要有牛肉干、坚果等，要求超市依法赔偿损失。当时《中华人民共和国食品安全法》还未修订，根据适用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消费者权益保护法》规定，可以退一赔一。于是，他就按这个标准向超市交涉，要求退一赔一，可老板娘质疑：干嘛买这么多？动机是什么？双方争执不下，便一同到市场监管部门请求处理。“部门执法人员一看，商家竟然售卖如此多过期食品，认为这一情况很典型，便支持了我的诉求。最终商家退货后赔偿给我300多元。时隔多年，我还记得当时市场监管工作人员对我表示支持和赞赏的话语！”赵高峰回忆道。
尝到“知假买假”的甜头后，赵高峰由此踏上了职业打假之路。他在打假过程中找到了学习热情，对照各类强制性国家标准寻找有缺陷的商品，依据相关法律法规向商家索赔。他常引用的有食品添加剂使用标准、预包装食品营养标签通则及其他强制性产品认证目录。
“例如巧克力制品，每一项添加剂都标注了允许使用品种、使用范围及最大使用量或残留量。找那些允许使用范围小的添加剂，去大量扫货，查看商品配料表，若有不在范围内的商品配料，那就是超范围使用食品添加剂。”在超市发现有问题的货品后，他会用手机拍摄视频，将货架上的商品、购买收银的整个过程记录下来，固定证据。随后，他会与商家谈判，若无法达成退货赔偿协议，就将相关证据邮寄给市场监管部门举报投诉。要是执法人员不予立案或处罚，他还会通过行政复议、法律诉讼等方式达成索赔目的。
宁波职业打假人规模上百
职业打假人发现“问题”洗发露，市场监管部门已对此立案调查。杨绪忠摄
去年11月，赵高峰在鄞州区姜山镇一家超市购买了一瓶去屑焗油洗发露，单价26元。通过查询，他发现该产品的网上备案时间为2022年9月17日，产品使用期限为3年，且已于2022年12月28日注销生产，而这瓶洗发露的限用日期标注为2026年2月18日，明显超过了使用期限。为此他怀疑超市所售商品存在虚标商品保质期或篡改保质期误导消费者的可能，超市管理者也未尽到进货查验登记义务，违反了《化妆品监督管理条例》规定。因此，他向市场监管部门举报，并要求退货及赔偿1000元。“目前，鄞州区市场监管局已受理此案，但对我的索赔要求仅支持退货，没有支持赔偿，建议我通过诉讼渠道维权。如果赔不到钱，能规范超市的销售行为也是好的。”赵高峰说。
“近几年，我平均一单赚2000元左右吧。其实维权成本是非常高的，发现线索购买商品后，市场监管部门不受理的情况很多，这样就会赔钱。不过，一年下来养活自己是没有问题的。”据他介绍，这活并不轻松，每天开着车到处跑，都累出职业病了。而且经常和商家发生争执，抗压能力强才能坚持下来。目前常驻宁波本地的职业打假人数超过100个。而偶尔来宁波“打游击”的职业打假人，数量也不小于这个规模。以前的职业打假人多为年龄较大、掌握一定专业知识的人，如今大多是“80后”和“90后”，甚至还有许多“00后”学生热衷于“薅羊毛”，即网购后发现问题商品仅退款不退货的，行内称之为“吃货”。
陈鹏，另一名“资深”职业打假人。自2009年来宁波后，他一直从事这一行业。前几天，他发现北仑一家超市销售的腌制青蟹为“三无”产品，就买了价值2400元的货品，随即向商家提出2万元的赔偿。
“按目前的《食品安全法》规定，商家应该退一赔十，我的要求并不过分。”据他介绍，目前商家愿意退货，并予以适当赔偿，具体的赔偿金额双方正在协商。
“我选取的问题都是比较大的，一般都会做万元以上的大单，报价基本不会让步。如果协商不成，我会向当地市场监管部门投诉，主张自己的权益。”他说。
另外，一个网名为“默”的职业打假人则专做500元左右的小单。前几天，他在宁海县一家超市看到过期的小包装鸡爪，取证后直接联系超市负责人，要求赔偿300元。
“超市一般都会妥协。虽然到手的金额小，但来钱快，也省心。”据他介绍，自己周围有一个职业打假人的小圈子，基本以做这种小单为主。
他们自认为是市场环境的净化者
赵高峰说，前几年，市场上问题商品随处可见，尤其是食品行业，不符合监管标准要求的货物比比皆是，所以他直接去宁波的各大超市“扫货”，再按《中华人民共和国食品安全法》相关条款，要求商家假一赔十，基本能获得赔偿。不过，随着职业打假人群体规模扩大，大型超市管理愈发规范，发现问题商品的难度增加了。“从客观来看，这是否可以认为我们职业打假人对市场有着显著的净化功能？”赵高峰说。
如今，这些职业打假人将目标转向了中小型连锁超市。陈鹏认为，老百姓对商品品质的要求越来越高，相应地，经营主体不论大小，都应增强产品质量意识和管理意识。“要是大家都依法经营，货品过期问题、标签问题、添加剂问题就不会出现，我们自然也就失业了！”
而此类问题，“夫妻店”比较高发。陈鹏说，他们在逛“夫妻店”时通常能看到，老板娘坐在收银台里面只顾刷手机，顾客来了连头都不抬，也不及时整理货架。若他们能兢兢业业、勤勉经营，及时更新上架货品，有过期等问题的货物肯定能被及时发现，所以这还是责任心问题，不能简单地把“夫妻店”视为弱势群体，引发纠纷后把问题“甩锅”给职业打假人。
打假人批量购买的疑似过期的甜酸荞头。杨绪忠摄
谈及当前的市场消费环境，赵高峰坦言，总体而言，近几年消费环境确实在逐步改善，但传统的食品安全风险依然很大。今年“315”，央视曝光的问题食品就是好的例证。比如食品过期问题，眼下商家又有新手段，将临近过期的食品下架后拿到仓库，更改上市日期后再次上架。此外，食品添加剂问题依然没有得到根治，而大多数消费者并不知情，也不易察觉。所以市场仍需要他们这样的净化者。
他们感觉规范和约束力度在增强
自去年以来，赵高峰明显感觉到相关部门对职业打假人的规范和约束力度在增强。2024年3月，最高人民法院发布食品药品惩罚性赔偿纠纷案件最新司法解释，多项条文提及“在合理生活消费需要范围内”支持购买者的诉讼请求。
“去年，我向监管部门投诉举报的10余起案件，都没有被受理。监管部门认为我不是普通消费者，要求退货赔偿的诉求也没有被支持。但我还会坚持走下去。”他说，对于确实存在经营困难的小店主，他基本不会针对，也会主动放弃赔偿要求。
“至于外界传说的敲诈勒索，我不屑于这样做，大多数‘专业’的职业打假人也不会。”他说，事实上，有的超市老板已和职业打假人成为朋友，会主动邀请他们帮忙查看快要过期的食品，助力超市及时发现问题、下架问题食品。
“他们减少了损失，自愿给我发个红包，我觉得这算是一种和谐的‘生态关系’。”赵高峰说道。
记者 杨绪忠
编辑 沈之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