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晖
一条湘江水在无声中流动,一座岳麓山在静立中灵动,一个橘子洲在诗词里浮动,所有的动感与无声,都是浸润在长沙时光里最深情的表达。
在长沙街头川流不息的人群中跋涉,在巷闾里反复丈量一种俚语的回声,探触湘江水在诗歌中和现实里的温差,甚至跟一爿勒痕久久对视,但是,我却一直找不到打开长沙的钥匙,一直无法确定湖湘文化河流的宽度和来龙去脉。
直到看见一支秦镞破空而至,闪着冷光的箭头带着锐啸没入长沙长满青苔的砖缝中。蒹葭做成的箭杆、雉翎做成的箭尾用瞬间的颤抖传递一座城市古老的疼痛。
直到听见一叶扁舟逆流而来,欸乃声载着充满湘韵的古楚音从湘江登岸,汇聚成如今天心阁的灯、湘水上翔集的鸥鹭、药王街鼎沸的人流和开福寺浑厚的钟声。
直到味觉与嗅觉传来遥远的味道:“受命不迁,生南国兮。”两千多年后,这股“香气”仍在橘子洲头袭人。
“焰红湘浦口,烟浊洞庭云。”一千年之后,铜官窑冲天的烟火似乎还弥漫在长沙上空。
但是,仅仅有这些视觉、听觉与味觉传来的动感绝对不够,还必须跟古树、石头、简牍,跟一片古色的丝帛甚至一抔泥土这些无声的静物喁喁而谈。用我并不沧桑的手指细细地触摸禹王碑额头上每一条独特的褶皱,感觉每一个蝌蚪文在史前的滔天洪水中奋力地游向湖湘文化的源头;还必须用指尖倾听走马楼吴简的笔画里,秧苗在三国时期长沙沤口的屯田中拔节;听马王堆帛书里长沙王埋藏的叹息;听屈贾隔着时空在长沙的交谈;听杜甫吟咏唐朝长沙的秋风;听辛弃疾用宋词装点后的长沙;听岳麓书院里“朱张会讲”论最深的道,以及泥土里那么多南来北往迁客骚人的放歌和平凡如我之辈的不可复制的喜怒哀乐。
“挥毫当得江山助,不到潇湘岂有诗。”无数令人怦然心动的人物与风物堆积在无声的时光长河,动感是长沙,无声也是长沙。动感与无声串缀起来,就是打开长沙的钥匙,就是今天摆在书架上刚刚出版的《文脉长沙》第一、二卷。
用文字之刃雕刻的《文脉长沙》。我看见,在散文具象化的语言特质的雕琢中,曾经扁平在《过秦论》《鵩鸟赋》里的贾谊开始丰满起来;站在定王台上遥望,早已模糊的汉宫秋月也变得无比皎洁,彻照长沙王刘发的脸庞清晰可见。
用文字之光温润的《文脉长沙》。散文是温润的文字,足以温暖李群玉在长沙的落寞,也足以润泽杜甫流落长沙时的囊中羞涩;让久已黑白于历史中的天心阁在文字中流光溢彩。
用文字之灵充盈的《文脉长沙》。何须科幻故事里的时光机,文字本身灵动的天性就足以让时光倒流,遥远的时光在文字中分秒即可抵达;曾经幽微的历史细节在文字中纤毫毕现,包括关公战长沙时青龙偃月刀抡起的那抹弧光,和李龟年歌声里深藏的一缕相思。
以文史夯筑的《文脉长沙》。骆驼载着远方的旅人,穿过浩瀚沙漠走到眼前;舟楫载着久别的故人,远渡重洋地来到眼前;用厚实文史夯就的《文脉长沙》载着远去岁月里的长沙,在跳动的字节中与当今的人们隔世重逢。
以文学入魂的《文脉长沙》。没有一种阔大,可以涵盖数千年的时空;没有一种入微,可以感知古代思想者内心某一次不可言说的悸动;没有一种奇妙,能让无声静默的长沙在时光中呈现行走的动感;唯有文学,唯有以文学为魂魄的《文脉长沙》。
一个没有历史的民族是可悲的,但比没有历史更可悲的是被遗忘,像李白诗歌里的“蚕丛及鱼凫”在人类行进的序列中早已无迹可寻;一座没有文化底蕴的城市是没有灵魂的,但比没有灵魂更可怕的是文化传承的断裂和边缘化,像元曲里“宫阙万间”的繁华,最终被时间推平,“都做了土”。
以上二者在“惟楚有材”的湖南都不会有,因为湖南人一直珍藏着历史;因为“历史文化名城”是长沙最亮的底色,作为湖湘文化最重要源头,一直在为千年文脉提供着汩汩源头活水;还因为有了逢时而生的历史文化长卷——《文脉长沙》。
历史为骨骼,在上下五千年的时间和空间里纵横捭阖,钩沉索隐,长沙在《文脉长沙》里愈显厚重;人文为灵魂,在古今先贤的足印里细嗅蔷薇,追根溯源,长沙在《文脉长沙》里愈显温度;现代文旅为血肉,在湘音风物的流转里发现感动,叩古问今,长沙在《文脉长沙》里愈显活力与勃勃生机。也许还没有一部书,能如此立体、全景地贴近和展现长沙的前世今生;也许还没有一部书籍的问世,能注定如此意义非凡,如果有,那一定是怒放在2025年春天里的《文脉长沙》!
长沙有多长?文脉有多远?书写它,在长沙一路行走过的旧时光里捡拾几朵落英;打开它,在《文脉长沙》的字里行间感受无声的惊雷于岁月深处一次次炸响;在过去与将来之间,在无声与动感之间,长沙不老,文脉流长。